“可以这么说……下个月两个事业部就要开始业绩竞争了。”
　　
　　“你们高层的事我管不着。这些客户，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客户越来越少了，能炒一个是一个，推到下个月，谁知道有什么突发情况的变化呢？现在我们项目是事业一部的？我们事业部的项目原本就比白勇他们的要好，输不了。再说，退一万步讲，就算输了，也不过是输掉1万块，你们管理层拼下来每人输的还不到2000块。为这点钱，放弃项目能炒的房，是不是有点得不偿失？”蒋蓝蓝一番话说下来头头是道的。
　　
　　我沉默了，蒋蓝蓝的话也有她的道理，我心里其实也一直在矛盾。人还是更多的看看眼前利益要好点，那些部门斗争的破事，也是损人不利己的。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陈怡蒙既然这么安排了，再继续这么下去，被她发现了我们项目不听指挥也就罢了，被她发现我们炒房那就麻烦大了！
　　
　　但这层道理，跟蒋蓝蓝这种利欲熏心铤而走险的人，怕是说不清楚的了，于是我说道：“眼光放长远一点！这个事是陈怡蒙总监吩咐下来的！你这边继续下去不行，到下个月也没剩几天了，能拖则拖。你的经理位置，我今天已经跟她说了的，她在考虑，下个月确定！”
　　
　　对面沉默了半晌，我约莫着她也在思量着孰重孰轻，好一会她叹了口气：“行，领导有什么要求，我们下面的自然只能服从。你什么时候来项目？今天炒的三套房，你有9000，搁我这你也不放心吧。”
　　
　　看蒋蓝蓝妥协了，我也松了口气，说道：“很放心……你先拿着吧。这两天我在公司这边忙不脱身。你那边要稳住，一定要稳住，你要知道，陈怡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挂了电话，我突然感觉身后有人，猛地一转身，看到蔡经理正在不远处靠墙抽着烟，这厮走路没声音的？我心里突然一绷紧，虽然刚才我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我还是不能保证没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
　　
　　我挤出了个笑容：“蔡经理，也来抽烟啊？”
　　
　　“哦，刚看您在打电话，我就没过来，再来一根？”蔡经理给我递了烟，白色三个五。
　　
　　他对我所称呼的“您”字，让我很不自在，我接过烟，没点上，一边继续猜想他到底有没听到或者听到了多少我电话说的东西，一边说道：“昨天晚上加班辛苦了。”
　　
　　他笑而不答，却问我：“提案的事情准备得怎样了？”
　　
　　我打了个马虎眼：“还行吧……”
　　
　　“行，加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您先抽着，我去忙去了。商业街那边也是屁事多啊……”说完他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了，跟我笑了笑就转身离去。
　　
　　看他走远了，我俯身把他那烟头捡了起来扔进垃圾桶，感觉这人让我浑身都不自在。蔡经理进公司才1个月，有点商业项目的策划经验，据我了解，此人是正式招聘进来的，在公司好像没什么人脉和背景……
　　
　　赶方案赶得不知道时间，手机响了，丫头：“几点了？您是打算赖掉我的那顿饭吗？”
　　
　　我再一看表，快1点了，忙说道：“哦，都忘了时间。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带你的头！我在你们那层的阳台了，给你带了盒饭。12点半没给我电话，我就猜到你肯定忙晕了！快过来吃饭！”
　　
　　我忙把电脑一盖就出去了，到阳台时，看到丫头正坐在秋千上发呆。我轻轻走到她身后，对她耳后根轻轻吹了口气，把她吓了一跳，还羞得她面红耳赤的。据说，女性的耳后根，是暴露在衣服外最敏感的部位，看来没错。
　　
　　我轻轻摇着秋千，一脸温柔：“看来还是丫头好，还惦记着哥我没吃饭呢。都给带了什么好东西？”
　　
　　丫头白了我一眼：“生活费吃紧，就盒饭，8块的2肉2菜，爱吃吃，不吃拉倒！”
　　
　　“嘿嘿，丫头买的，别说盒饭，就是白饭，我也能吃出渔港的味道！”我过去坐在丫头身边，接过了盒饭，再一瞄丫头的盒饭，眉头一皱：“怎么你的才一个肉？6块的盒饭？”
　　
　　“我减肥，少吃肉。你忙，多吃点。”丫头档住了她的盒饭。
　　
　　“不行……”我忙夹了几块肉给她，“丫头够瘦的了，再减肥就不漂亮了。哥不是那么没心肝的人。晚上再带你去吃好的。”
　　
　　丫头也没推辞，就低着头开吃了，一边吃一边说：“杨佳那边怎样了？”
　　
　　我一拍脑袋，都忙晕了，忘了这事，忙掏出手机给琪少打了电话，琪少的声音显得他很虚弱，好像割脉的人是他：“杨佳没什么事了不用担心，一会我送她回去，晚点再联系。”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怎么样？”丫头看我挂了电话，含着口饭就急忙问道。
　　
　　“说没什么事了，晚上我们有空去看看他们吧？”
　　
　　“我说蓝宇，你再忙，也是不是应该关心一下身边的朋友？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我头皮一麻，知道丫头又要教训我了，心里倒是有了点点内疚，嘴上还是解释了一下：“真是忙不开身嘛。事儿多！下班了我们一起去看看他们，甭管我有空没空，有空要去，没空抽空也要去！”
　　
　　“别跟我嘻嘻哈哈的，下班了我们一起去看他们。我看琪少也没时间去买饭做饭了，我跟你去打包点好吃的跟他们一起吃，好吗？”丫头一本正经的看着我。
　　
　　“嗯嗯！”我狠狠地点了点头……
　　
　　吃完饭，我依依不舍的送丫头上了电梯，依依不舍的看着她的小脸蛋消失在电梯门缝里，就疾步走回办公室了，下午还要去琪少那，时间有限啊！一打开电脑，却发现屏保没开，我一看表，吃饭用了差不多15分钟，我设置的屏保是5分钟启动，是有密码匙的。这可以证明，有人在我没在电脑旁而且屏保还没启动时，上了我电脑，而且用了不下5分钟！
　　

　　我心里马上想到肯定有人拷贝过我的文件！我鼠标右键了一下桌面，有粘贴可以选择，我马上点了一下粘贴，《市区项目营销策划方案》马上粘贴到了桌面。SHIT！有人复制了我的方案！
　　
　　我四顾了一下，办公区里有不少人，一二事业部的人都有，都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没人抬头看我。我稳了稳心里的怒气，这事没抓住现行，大吵大闹的没意义，装傻当没发生过吧，估计就是事业二部的谁给拷贝了份，反正方案只是初案，他们拿了也没多大意义。哎，还是怪自己不谨慎，也没给文件上锁，出去又忘了锁电脑，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看来方案原本的一些计划，需要更严谨的完善了，不能在比稿时让事业二部抓住一些把柄说事儿。也幸好很多跟陈怡蒙讨论的定位思路和项目核心问题在方案上我还没来得及开码，只是下面几个经理做的一些细节部分，这些行活让他们看看倒也无关紧要。
　　
　　其实这种办公室的尔虞我诈挺恶心的，都把心思放在内耗去了，为什么就不能大家一起精诚合作去共同做好一件事呢？公司的内耗对于老袁小袁来说，其实也是有利有弊的，也许他认为内耗带来的稳定更重要点吧。
　　
　　我把这事跟陈怡蒙说了一下，她还是处变不惊的微笑：“没事儿，一个小小的初案，漏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知道白勇这人做PPT是做得很绚的，以我对他的了解，看到你我做的PPT，他应该会嗤之以鼻。这就要批评一下蓝宇你了，我销售出身的不是策划，做PPT不是强项也就罢了，你的PPT就不能做得稍微美观点吗？”
　　
　　我嘿嘿一笑：“跟老袁学的。咱不弄虚的行活。您看老袁做的PPT，就白底黑字，提案全凭他抓住的几个亮点难点，还有他那铁齿铜牙的满嘴忽悠。”
　　
　　“看来你还是信心十足？”
　　
　　我自信的理了理头发：“对手是白勇。他那套东西我很了解，行活而已。”
　　
　　行活，贬义词，意思就是一般装专业的套路，业内很多人做的PPT总是一种套路，做得很全面和美观，充数着大量的数据、表格和漫无边际的概念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然后以为你忒专业。但这样的东西了无新意没有亮点，甚至可以说改个项目名字就可以任意套进其他的项目来用。
　　
　　继续赶方案，满身汗的把自己那惨不忍睹的PPT尽量做得美观一点，一晃眼又到了6点，丫头很准时的打电话催我赶紧下班。我收拾了下就下楼了。跟丫头去老广粥城打包了4个粥，又急急忙忙地赶到杨佳那。
　　
　　琪少开门看到我们，笑了笑，把我们让进房间，小声说道：“杨佳睡了，我怕她还想不开，没敢关她房门，你们说话轻点，别吵醒她了。”
　　
　　丫头轻手轻脚的走进房间看了看杨佳，又轻手轻脚的出来客厅，轻声问琪少：“杨佳现在好点了吧？”
　　
　　“嗯……好多了，就是身子虚弱一点。不过情绪还是稳定的，有我看着她，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我一时之间突然找不到话说，一到这种煽情点的场面我就哑巴。思索了许久，我还是开口了：“那……”说着我看了看杨佳的房间，又把声音再压低了一点：“杨佳的孩子怎么样了？”
　　
　　“没影响胎儿。这事挺烦，她跟我说，她决定不要这个孩子了。想过几天身子好点了去打掉……问题是她现在身子还挺虚弱的，哎，烦！”琪少挠了挠头，很是沮丧。琪少的嘴唇有些发白干燥，很是憔悴的样子。
　　
　　“这事儿，缓缓再说吧……”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去讨论什么现实的事儿了，因为琪少挺乱的，我也挺乱的，一时半会脑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汹涌澎湃着却又开不了口。
　　
　　“先吃点什么吧……”丫头打开了外卖。
　　
　　琪少狼吞虎咽起来，我把我的那份也给他吃了，看来他今天没吃什么东西。吃完以后，琪少嘴都没抹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真的是累坏了吧，也许他一夜都没睡。
　　
　　我轻声跟丫头说道：“你留下，看着杨佳，琪少怕是撑不住了，让他先睡会。今晚你看看就在这过夜算了？”
　　
　　丫头懂事的点了点头：“嗯嗯，你去忙你的，这有我呢。一会杨佳醒了，我还能陪她说说话。这离公司也近，我在这也省了明天挤公车了。你快回去吧，天黑了，家里路上不安全，到家给我电话。”
　　
　　临走前，我还是看了看杨佳，只见她睡得很安详，琪少在她的身边，应该不会再想不开了吧。轻生的人如果看到深爱着自己的人痛不欲生的泪流满面，他就不会再轻生了……
　　
　　回家的路上，手机响了，一看，是蒋蓝蓝：“有个事儿……”她欲言又止。
　　
　　“有事说事，烦着呢！”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愤怒起来，冲着电话就吼了起来。
　　
　　蒋蓝蓝沉默了一会，小声问道：“杨佳……她现在还好吗？”
　　
　　我冷笑：“托您洪福，死不了！”
　　
　　对方无语，良久，才传来声音：“没事就好，其实……我也不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的。”
　　
　　我继续冷笑：“怎么着？有了点点内疚？你不说我还忘了，这事多少还算是因你而起的呢！未来的领秀新城销售经理，蒋经理！”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没你想象的那么狠！”蒋蓝蓝又冲我吼了起来：“我只想得到属于我的东西，我并不想伤害任何人！”
　　
　　“好啊，说得真好听！你现在得到了呀，你满意了没？”我咯咯的笑着，咬牙切齿，感觉眼里渗出了点泪水。
　　
　　对方直接把电话挂掉了……
　　
　　人性本善，中国人常说“良心发现”，真是这么回事吗？什么叫做属于她的东西？人怎么来的，就怎么走。没有什么，是属于谁的东西，除了身体，都是外物。当然，人总是认为，争取到了，就属于自己了吧……
　　
　　我把手机合上，眼睛一闭，感觉整个世界的人都疯了！

　　之后，一切都是那么的风平浪静，丫头帮我照顾杨佳和琪少，我只是下班去看看说两句的来去匆匆，然后加班加点通宵达旦，杨佳的情绪平静了，还跟琪少丫头打起了斗地主。而公司更是平静得出奇，这是大战前夕的平静，如死水一般。
　　
　　比稿那天，我起了大早把方案反复看了数次案子演讲了数次，披上我那在狄龙量身订做的西装，扎上我那闷骚的Paul Smith粉红色领带，别上网上淘的30大洋的“黑玛瑙”袖扣，法式衬衣的袖口处还有订做时让设计师刻意缝上去的“LL”，示意蓝宇;林芊芊……最后我狠狠地喷了好几下香水，冲镜子里的自己闷骚的笑了笑——真他妈的帅！
　　
　　会议上，与会的人都是两眼通红，是通宵不眠的熬红了双眼，还是即将上演的不流血的厮杀让双方都红了眼？
　　
　　双方的案子先拷贝到小袁总电脑上让他先过目，我能留意到，看到白勇的案子时，他是微笑点头，当再看到我的案子时，是皱起了眉头。我瞄了眼电脑，也明白了，没办法，白勇的PPT确实做得很好看，这年头，什么都必须得讲包装。我自我安慰了一下：没事儿，咱起码穿的这身比白勇那身寒碜要帅上一点点。
　　
　　小袁总看完后咳嗽了一声：“两个案子看了看，毕竟我还太不了解YY市的市场情况，就不对案子多做评价。不过，在双方还没讲稿前，我提两点：一是事业一部的PPT，做得很潦草！跟一WORD一样！这样不符合我们专业地产经纪公司的专业形象，还有，在市场数据方面，一部远远没有事业二部做的那么完善和严谨！基本功都没做好！”
　　
　　小袁总说话也老实不客气，不过确实如此，他只是就事论事，当然，不担保他在深圳时就跟白勇有点良好关系。初来咋到的，我这忙着赶方案，也没跟他好好巴结和腐败一下，失策失策！
　　
　　白勇清了清嗓子，自信满满的起身开始讲稿。确实做的是一专业行活，面面俱到的条理清晰，PPT演练得要多绚有多绚，市场数据那块，从宏观市场到微观竞争项目，我敢用脑袋担保他是从易居或者合富弄的数据资料，这一块来说，我安排那小李东抄西袭做的完全就跟他的不具可比性。他案子在提升项目的品质方面，更是面面俱到，会所、项目外立面、智能化，乃至一块小小的玻璃，都细致到位的做出了建议，还有营销推广思路，这些细节，我的方案里有一部分，估计他是偷了我初案后进行了更细致的完善和调整，做到了青出于蓝，但这些都只是行活的一部分，不可缺省但又了无新意，听得我直打瞌睡。他的案子唯一让我觉得是一亮点的是，他提出了项目的城市精英聚集地的定位，结合今年本市销售三甲的项目的主力购买客群，以25-35岁的在而今市场下真正需要购房或换房的待婚或已婚的中青年白领精英为目标客户群体，套了一个“乐活族”的概念，这个概念在YY市倒是少见多怪的玩意，给予项目一种回归自然，回归生活，回归本真的理念，将项目的园林分成若干主题庭院，结合家的概念一起……只是我实在弄不明白，乐活族跟庭院式园林有什么关系？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概念，敢情就是在炒作一个虚的概念，盖一大帽子。我微微一笑，看着白勇吐沫横飞的激情四溢，他说话的声音大到甚至让我听见会议室里有了回音……
　　
　　白勇演讲完毕，陈怡蒙带头鼓掌了，脸上挂着很真诚的笑容，额……她的笑容一向很真诚。我看到小袁总的脸上也挂着满意的笑容，一边鼓掌还一边点头。
　　
　　我这人就是一遇强则强的顽主，厚颜无耻的在掌声未落时就起身了，欺骗自我这些掌声是为我的起立而响起的，然后很用力的咳嗽了两声算是润了润声音，心里默念了“谢谢大家”四个字，然后说道：“现在由我，事业一部蓝宇，为大家解说我们的方案。”
　　
　　开始我原本想很轻描淡写的把市场那块快速掠过，只是根据自己对YY市场的了解含糊说了下对本土市场的一些见解，一边飞快的翻页，白勇这厮就得意了：“蓝总监，慢点，大家都还没看清楚呢。”
　　
　　躲是躲不过的了，你白勇是存心想让我难堪是吧！我咬了咬牙，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起来，一边翻页，一边说道：“市场数据，白总监刚才的案子非常的详细，我这里，略显不足……其实总结起来就是两点，一是国内一线城市的市场拐点已经严重影响到了YY市，YY市的地产成交量和成交率对比07年严重缩水；第二点，我们可以发现，在如今这样的市场环境下，郊区盘，均价4000以下的项目，却异军突起，成交量巨大的本市前三项目，无一例外的具备三点共同点——郊区大盘、知名房开、均价4000以内，反观我们项目，我们有什么？”
　　
　　我列出了SWTO分析：“我们有的优势是：20万方的规模，可以预见的是未来2年内市区的第一大盘；开发商是YY市老牌房开晋龙集团在YY市有一定的口碑和老客户资源；市中心地段，但同时也是一个依山而建的高端项目……”
　　
　　白勇继续打断：“蓝总监，YY市一向不缺山，依山而建不算什么优势吧，你对YY市怎么这么不了解？”看来他还是研究过我的初案的，我把依山作为亮点倒是成了他的把柄。不过很可惜，只是初案而已，那里面的东西都只是写个大概的框框并没有深入阐述。
　　
　　我礼貌的冲他点了点头微笑：“YY市是个山城，确实不缺山，但是在市区，没有一个项目是依山而建的，有山的项目都是郊区盘，这就是我们项目的独特亮点。依山而居从舒适度、景观乃至风水上，都是一大优势，这一大亮点，怎么能忽略掉呢？”
　　
　　白勇哑巴了，我继续：“当然项目的难点也很明显：虽然看似离市中心不远，但其实交通情况并不理想，特别是项目只有一个出入口而那个巷子只是双车道且乱停乱放的现象十分严重；二是项目参照周边项目来说，大概要卖8000左右，但项目尴尬的地段又无法支撑这种市区一级路段的价格；三是项目A栋裙楼临街的三层商业，每层6000方左右的面积，特别是第三层商业，招商难度大，销售难度更大，同时更大的问题是项目没有匹配商业停车位；四是项目周边的老旧单位宿舍云集，影响项目形象；五是项目有部分的拆迁户，在这种高端项目中，客户是很在意拆迁户的安置的，正所谓择邻而居……”
　　
　　我能留意到很多人被我提出的这些问题提了提神。这招是跟老袁学的，他做案子也不来什么行活，说他全凭一张嘴忽悠算是玩笑话，其实他总能在掠过一眼项目后就找到项目问题的关键，然后迅速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他总能为开发商画饼，画一张未来美好蓝图的烧饼。地产经纪是干嘛用的？不是拿来耍样式的，是拿来解决问题的，锦上添花的工作谁都能干，开发商更需要的是雪中送炭。其实并不是白勇没有发现这些问题，只是他兴许没有发现得这么多，或者他发现了又华丽丽的用他那炫目的PPT给规避了，面面俱到但不解决实质问题的规避掉了，画的是一张不能充饥的粉饼，中看不中用。
　　
　　案子需要亮点，需要让人眼前一亮，不只能单纯的追求好看。正如甄子丹的《叶问》出拳虽快但只是样式，他擅长的始终是拳拳到肉的《杀破狼》，那才是至敌死地的真功夫。
　　
　　我笑了，很自信的笑了：“为开发商提供最好的解决方案，才是我们提案的重点。问题摆在眼前，规避不得……刚才白总监根据今年销售三甲的项目的购买客群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说在市场并不明朗的环境下，真正拥有刚性需求的客户，是25-35的中青年客户，因为他们真正需要一套住房而不是带投资性质的置业，我同意他的观点，但是……”
　　
　　我喝了口茶，含笑挑衅着看了眼白勇说道：“这也只是购买郊区项目的目标客户群，因为，这个年龄层的客户，他再刚性也根本就买不起我们的项目。我们的目标客户群，说得简单点，就是有钱人，什么都市白领啊、都市精英，那些人根本就买不起或者不会买我们项目。YY市的08年的白领收入调查下来是不到2000元的收入，跟民工差不多，这我忽略不计，就算塔尖上的中高层，白总监，以你的收入水平，你会考虑在这个项目买房吗？”
　　
　　只见白勇的脸呈了猪肝色，憋了会才说道：“我不会在YY市置业，不用拿我来打比方。”
　　
　　“白总监刚才提到的乐活族，我在网上查了一下，百度里的定义是这样的：他们关心生病的地球，也担心自己生病，他们吃健康的食品与有机蔬菜，穿天然材质棉麻衣物，利用二手家用品，骑自行车或步行，练瑜伽健身，听心灵音乐，注重个人成长，通过消费和衣食住行的生活实践，希望自己有活力……也许在国内的一线城市，有了这种人，或者有人追求这种生活状态，额……但在YY市暂时还没有这类型的人，也没人吃饱了撑着追求这种境界。大家请看，我这里对YY市，具备购买本案能力的客群的一点分析。”我在听白勇讲稿时，就对照着乐活族的注释，把我原本PPT里的客群分析改了改，算是恶搞了一下——
　　
　　YY市有钱买我们项目的人：首先，他们是富人，未必富得流油，但起码身家百万。他们关心自己能赚多少钱，也担心自己生病，他们吃补品和药膳，穿国际品牌的衣服，永远不会用二手货，开德国车或者司机开车，打麻将预防老年痴呆，爬山或者跳舞当健身，听革命歌曲和邓丽君，注重职务或者事业成长还有子女成长，通过热心公益提升个人圈子影响力，通过求神拜佛以求自身平安，通过娇生惯养和出国读名校然后凭自身人脉关系打点实现子女成才……
　　
　　确实写得很恶搞，当然正式跟甲方提案我不会写得这么露骨。不过我能看到当时很多YY市本地同事看到我的描述，都露出感同深受的笑容。
　　
　　小袁总也笑了，一边敲着桌子：“蓝总监，你这个客群分析是刚改的？我刚看的不是这样的呀，怎么越改越没谱了？这像一专业经纪公司做的东西吗？”

　　我呵呵一笑：“诸位见笑了。话糙理不糙，相信很多同事，特别是了解YY市高收入人群的本地的同事，对我这个描述是认同的吧？我这么写，是内部大家看看，看了以后更了解我们这个项目即将面对什么样的客户，正式提案我肯定会写得委婉一些。”说罢，我叼了根烟，小袁总没说什么，我就点上了，有两个同事看我放肆了，也掏出了烟。
　　
　　“我们的目标客群，从年龄上来说，起码是35以上到55岁之间，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不是小资，而是中产阶级。当然，会存在部分真正呈刚性需求的年轻客户，35岁以下的，但是不能忽略的是，他们的置业，大部分资金也是来自于自己的父母支持，也就是说他们还是无可避免的要接受长者的建议……35-55岁的年龄层的客户，有过一次以上的置业经验，购房是为了提升生活品质，更注重社区环境以及户型的舒适性。而我们项目，作为市区最大规模的高端项目，本土老牌房开开发，主力户型为舒适型90平米二居室及130-150的三居室，加上依山而居的生活优越感以及宁静便利的生活环境，这些就很符合这类型客户的置业要求。我们再为这些客户把项目存在的各种的问题解决掉，不单只是解决，甚至让问题成为亮点——其一，项目藏于一条200米深的巷子里，出则繁华，入则静谧，大隐之城也，还是一依山而居的风水宝地，此乃项目独特亮点之一。在项目外的那个巷子为项目劣势，需要狠下功夫，开发商必须花钱出力对巷子进行绿化和美观改造，同时需要开发商与政府相关单位合作，拓宽这条小巷并划分合理的停车位，一是解决出入和乱停乱放的问题，二是可以进行新闻炒作提升项目的公益形象。改造过后的巷子，一路绿意盎然和清新幽静，形成一道回家的亮丽风景线……”
　　
　　白勇抓住了一个问题：“好吧，这个建议不错，但是那请问，就算美化了，但我看那里还是难以实现拓宽的问题，这巷子里的乱停乱放的问题除了道路拓宽以外还有什么解决办法？这是日积月累下来的问题，街道办协调过很多次都无法解决，因为这周边的政府单位太多，车多但车位严重不足。”
　　
　　“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了，可以跟项目的商业问题一起来看。在本市，一二层的商业，基本都是不太愁招商或者销售的，难点在于第三层，根据项目的属性特点还有这样的规模，一二层做个中型超市配合一些小商铺是没问题的了，但三层商业怎么办？还有商业配套的停车位又怎么办？我方认为，项目A栋的第三层商业，完全可以改造成停车位，当然这会增加一些成本，不过按照一个车位8平米来算，一个车位大概卖16万，就是2万一平米，远比卖三层商业获得的利润要高得多。车位对外开放，可租可售，即解决了商业停车位的问题，也缓解了周边住户苦无停车位的问题。当然，这点停车位对于周边住户来说也许只是杯水车薪，但总聊胜于无！”说完，我的烟也抽完了，觉得不过瘾，我又点了一根。
　　
　　白勇接不上话了，我继续：“项目的地段决定这里必须卖到市区楼盘的价位，也就是8000左右的均价，如何实现项目能更好的匹配8000的价位呢？还需要提升项目的品质感，拔高项目的市场形象，这个必须通过一系列可以实现的细节，如项目本身基础数据显示的40%的绿化率，这就是市区项目难能可贵的优势！从园林的体量到景观细节、项目的建筑外立面色调到外墙砖和建筑用砖，还有智能安防系统，甚至小到一块小小的玻璃。额……这些细节上的建议，其实都是行活，做行活白总监那里更优秀些，我这里就不多说了。”说罢我快速的把那些细节部分掠过了，大家也都没说什么，因为都不想再犯困第二次。
　　
　　这时我看到白勇的脸又往下拉了，忍不住就笑了场，喝了口水缓了缓继续说道：“还有一点关键点，就是项目的拆迁户的安置，我建议全部安置在项目角落里的F栋，大家看总规图，这里是社区里的一个死角，然后利用植物甚至隔墙进行分割，实现此栋与项目其他区域有效分割。同时，必须要做到的是，此栋的特殊化，不与其他市场客户共享会所、泳池以及同等级的物业管理。拆迁户可不愿缴纳高额物管费，购房客户也不愿与拆迁户一个会所健身一个泳池游泳。所谓择邻而居，再说到项目周边的单位宿舍，存在着老、旧、残的现状，这个是我们无法改变的事实，但我们能看到更重要的一点——”
　　
　　我翻了一页，上面白底黑字的只有几个字：“破房子里的人，就是我们最最重要和关键的客户！”
　　
　　“这些破房子里住的是些什么人？请看——”我继续翻页，“市交警支队宿舍，市防疫站宿舍，市检察院宿舍，电力职工宿舍，YY大学教师宿舍……这些住在破房子里的人，习惯了这里的居住氛围，习惯了这里生活和工作的便捷性，习惯了这里的小饭馆大排档和菜市场，习惯了这里的静谧清新和傍山的郁郁葱葱，同时他们也具备着购买本案的经济实力。YY市人民有着很浓厚的在市区扎堆而居的老城情节，郊区盘的热销，仅仅是因为价格和投资潜力而已，大家请看，如高新区，那里已交房的项目的空置率甚至达到了90%！市场拐点之下，我相信刚性需求依然是存在的，只是观望情节严重，而当市场回暖，首先突破的也必然是市区项目，因为这里才是客户真正生活和工作的地方。而我们项目，有着市区项目的地段优势和生活便捷，同时兼得郊区项目的宁静清新、高绿化园林、依山环境和大规模体量……这些综合起来，就刚刚好符合我们刚才定位的目标客户群的真实需求，大家请看——”
　　
　　PPT上显示：“断不了的老城情结，可以换掉的老房子。何必舍近求远，依山而居的大隐之城。”PPT上配了几张我在项目周边拍的几张老房子的照片，还有一张抓拍得很有味道的一老头在单位宿舍楼下的保安室外晒太阳抽水烟袋的照片，还调灰了色，绝配啊绝配，这老头绝对的最佳男主角……
　　
　　当我讲完稿时，能明显听到获得的掌声比白勇的要响亮得多。
　　
　　小袁总咳嗽了几声，开始对两个方案进行评价。俗话说，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小袁总的评价在我看来很没水平，就是一半桶水，紧揪着一些小问题大做文章，说排版啊美观啊错别字什么的，最终的评价总结是，二部的方案做得很专业，定位部分做得很有新意，但是有点不切实际；一部的方案做得潦草，但提出的问题很深刻，解决办法也可行，只是项目定位为大隐之城，那是一线城市都用烂了的老套路了……
　　
　　我很想解释，项目的属性决定项目定位，目标客群需要什么我们就定位什么，况且在YY市配得上大隐之城的项目，还真没出现过。但我还是忍住了没提出来。总之，他的总结，说了等于没说。
　　
　　最后，小袁总摩挲着双手：“两个方案各有千秋，交融在一起那就是一个完美！”
　　
　　当小袁总说到“交融”二字时，我很猥亵的想到了男女之事，然后又很不幸的看到了白勇拉长了的马脸，最后竟然联想到了跟白勇交融的场面！SHIT！跟吞苍蝇那么恶心！
　　
　　不过更恶心的是，小袁总看着方案沉思了一会，又说道：“这样，这两个方案我来重新组织一下，两者结合为一，大家，辛苦了！先散会吧……”
　　
　　啥意思？你组织一下？两者结合为一？敢情两部门头破血流的斗争后，立马横刀取头颅的人竟然是坐山观虎斗的你？

　　小袁总的话音刚落，我看到白勇的马脸掉到桌面上去了，再一看陈怡蒙，她愣了愣，微笑僵住了，然后眼睛微微眯了眯闪出了寒光，颧骨稍微挑了挑，证明她咬了咬牙关。
　　
　　一时间会议室里安静得可怕，大家都愣着。小袁总嘿嘿一笑，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咔”地一声打破了沉静。
　　
　　陈怡蒙什么话都没说，第一个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会议室。然后白勇也黑着脸起身了，大家各自散去，我出去时回头看了一眼小袁总，他燃了根烟双手伏在会议桌上闭目养神，当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发生。
　　
　　陈怡蒙进她办公室时，狠狠地甩上了门。我心里一惊，我还从来没见她发过火呢，忙跟了过去敲了敲门。
　　
　　“进来！”声音挺大，我记得陈怡蒙以前都是说“请进”的。
　　
　　我开门进去，看到她叼着根烟正在点火，火机好像在跟她开玩笑，半天没亮。我忙过去掏出火机给她点上了。
　　
　　“自己拿烟抽，呼……”陈怡蒙把白色万宝路推到我面前，然后整个人往后靠在椅子上，长长的吁了口烟：“真他妈的有病！”
　　
　　她是第一次在我面前骂脏话，今天陈怡蒙给了我太多个第一次。
　　
　　“老袁真他妈的有病！派弟弟来管管内政财务也就算了，现在这算什么？就小袁那点水平，还他妈的想着尽捡便宜？什么事业部业绩竞争内部比稿的都他妈的屁话！你老袁想捧小袁上位是吗？我告诉你蓝宇，姐姐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了，给他点面子我叫他小袁总，不给我面子我把他当猴子！”说罢她的眼神变得很冷很冷，有杀气。
　　
　　陈怡蒙的这种眼神我也是第一次见，让我看了发毛那种。后来，我才得知陈怡蒙的祖籍是东北的，也是一火爆脾气，但对于她看得起的朋友，她还是很坦诚和直爽的。
　　
　　我那江湖儿女的粪青情结被她数个他妈的给勾了起来，用力的一拍桌子：“娘的白忙活一场，他稀罕他干去，老子不干了！”
　　
　　陈怡蒙没再说话，只是狠狠地吸烟，一直抽到烟屁股时才把烟掐了，揉了揉太阳穴就正色跟我说道：“蓝宇，关上门骂两句就算了。小袁总就算整合了方案跟总部邀了功，那半桶水的水平还是难登大雅之堂的。正式提案讲稿他讲不来，老袁再怎么捧他也不会拿提案来开玩笑。我知道老袁现在还在YY市，这次内部比稿他没来，估计他也就是默许了让小袁来执笔整个方案，但最终讲稿人选如果不是老袁亲自上，那不是你上就是白勇上。你必须要争取！谁讲稿谁就有机会主导项目未来的工作！”
　　
　　我满腔的江湖气和怨气暂时还没消得那么快：“那这事就这么算了？”
　　
　　陈怡蒙笑了，恢复了那副百年不变的微笑，说道：“不会这么算了的。不过，眼下的形势，你必须要这么做，为你自己，也为了事业部。”
　　
　　她所说的不会这么算了，我不知道她将来会怎么去算，但我内心里对这个大姐是抱有深深的敬畏的，起码我觉得在还不影响到她的利益时，她不会害我。于是我狠狠地点了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给你提个醒，小袁跟老袁都是好色之徒，老袁喜欢偷偷摸摸的找小蜜，这个你要一直保持跟陈雪娟的良好关系；小袁则大方得多，特别喜欢勾搭小姐。这些事情，我一个女流之辈很不方便，明白？”陈怡蒙说得没错，很多女人有野心有智慧有能力有魄力，但总是无法逾越一些稍微平庸的男人达到事业的巅峰，那是因为在很多场合，男人比女人好应付得多。
　　
　　我也笑了：“行，这个我比白勇强项得多，弟弟在YY市的一千零一夜不是白混的。”
　　
　　“应酬他的消费，拿发票回来，我会想办法给你走账的，姐不会让你亏了自己的钱。”她说这话时，一副大姐大的款。
　　
　　“谢谢姐姐！”这回我可就笑得合不拢嘴了，公费腐败啊哇哈哈！
　　
　　“其实刚才我的那个态度，一是示威，警告小袁总不要太过分，二是假装失控，让白勇放松警惕。事业部划分既然存在，那这种内耗就肯定继续下去。白勇老跟我们玩阴的，惹得我已经没心情跟他玩那些虚的了，总有收拾他的那天。”陈怡蒙又稍微的眯了眯眼，透出一丝寒光。“那个蔡经理，是白勇的人。甚至他们报告中的市场数据那块，都是他找他原来的同事，从合富辉煌的市场部直接调出来的，这也就罢了，他还故意在我们报告里瞎编乱造一些数据企图误导我们！你电脑里的资料是不是他偷的，我现在还没查出来，反正不是他也肯定是白勇那边的人！一群什么东西！一天到晚正事儿不办，尽想些乱七八糟的损招！”
　　
　　我火冒三丈：“丫的玩阴的是吗？我早看那个老蔡不是好东西了！姐你又说不能影响内部团结，要不我早把他撤掉了！跟老子装犊子是吗？行呀，就冲他给我提交的那份瞎编乱造的市场数据，我拿出来跟公司说事儿，那他还想当哪门子的策划经理？”
　　
　　“淡定！淡定！淡定有钱剩！”陈怡蒙微笑着说了句地道的粤语，看来她在深圳呆过的时间不短。
　　
　　我给她逗乐了，火气也下去了一半，苦笑道：“姐你说怎么办吧？”
　　
　　“撤掉他就是一句话的事儿，随时可以。但是这个时候撤掉他，会让我们事业部人人自危的影响士气，况且，摆着这么一枚别人的棋子在我们的界面上，说不定也是件好事呢。”
　　
　　“嗯……”我马上明白了陈怡蒙的意思，无间道呀无间道。
　　
　　“还有蓝宇，顺着现在这样的形势，你要开始跟白勇搞好关系了。嗯……他也是个好色之徒。”陈怡蒙意味深长的笑着。
　　
　　我一愣，马上又反应过来了，点了点头没说话。嘿嘿，我也玩回无间道吧。不过，我不要当陈永仁，因为他死得很难看……
　　

　　离开陈怡蒙办公室时，我在一转身的瞬间，把脸上的微笑迅速转变为咬牙切齿的愤怒，用力的把门甩上，在确认大家的视线都转移到我身上后，我说了五个字：“妈的逼，我操！”
　　
　　 这咬牙切齿的五个字，声音不大，我确信陈怡蒙没听到，而外边的人就算没听到，看到我的表情和嘴型也能猜到是国骂。这就算是我的第一次表演吧，从说出了这五个字开始，我就决定了洗心革面！我要出演一个全新的角色！
　　
　　 回到我的位置，打开电脑翻阅邮件，看到了公司给我的关于升任副总监的通知，不出所料，工资只比之前提高了200，再多了100块的交通费。其他的，虽然统筹负责事业部下面所有项目的策划工作，但对其他项目我能否分得到提成只字未提！估计我也就是吃力不讨好，除了领秀新城继续拿提成，其他的项目都没我的份！崩溃！
　　
　　 坐在办公区，看着那么多格子把每个人隔开，就像一个个的笼子，笼子里是形形色色的人，被无形的枷锁所困住。我紧皱着眉头，百般聊赖的摆弄着电脑，脑子里却想着其他的事情，觉得异常的烦躁，索性合上电脑，招呼也没打直接出了公司，打车去了一家以前常去的咖啡店。
　　
　　 这家小咖啡店，有很地道的现磨咖啡，整个小店都是木色装饰，地方不大，里面总透着股淡淡的木香。刚来YY市时常来这里，喜欢这里的简朴和低调，这里比星巴克那种排挡环境星级消费的地方好多了，经常我坐一下午发呆都见不到一个人，就是我老琢磨不出这里生意这么冷清怎么还没关门？
　　
　　 “来了，好久没见哦，朋友……”老板是个穿着很小资的男人，麻质宽松衬衣和灰色灯芯绒休闲裤，围着围裙，约莫着30岁的样子，戴着宽边黑色眼睛，留一络腮胡子，很友善的先给我倒了一杯温水，然后说道：“曼特宁？”
　　
　　 我有多久没来这里了？起码3个月了吧，想不到老板不单记得我，还记得我喝曼特宁，我有些感动，脸上紧绷着的深沉松弛了下来，对他笑笑点了点头。
　　
　　 店里放着Marian Carey的《Without you》，我多年前很喜欢的歌，听着听着，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捧着水杯暖手，环顾四周，看到店里只坐了另一个顾客，还是一老外，忒帅的一褐色头发的小伙子，蓝眼睛看到我看着他，他也友善的对我点头微笑，我怪不好意思的也回报一笑，甚至有了上去跟他搭台搭讪的冲动，但想想自己那点英文水平，还是算了吧。
　　
　　 等咖啡端上来时，我没有加奶糖先细细抿了一口那苦涩香浓的味道，使自己慢慢的冷静下来。回味着陈怡蒙提点我的每一句话，一边在心里对现在公司里的派系描画着错中复杂的关系图，一边想着我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老袁、小袁、陈怡蒙、白勇、老蔡、陈雪娟、蒋蓝蓝……这些人物我一个个的理清了关系，但又觉得还是没琢磨透。进入职场以来，一直琢磨事，很少这样认真的去琢磨人，原来人比单纯的事难琢磨得太多太多。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使我一直神经紧绷着。但就在这天，就在这个小小的咖啡厅里，就是一壶曼特宁，我突然间就好像什么都想通了，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我悟出了很多东西，看穿、看透、看开了很多。就是因为这样，那一刻起，我下定决心，必须去做一些自己从前不想、不敢、不屑去做的事情……
　　
　　 当我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招手让老板过来买单时，老板一边递给我账单，一边拎着热水壶给我空水杯里加热水，我忙摆手：“不用了，都要走了的。”
　　
　　 老板还是那么亲切的笑容：“没事，出门冷，喝点暖水。”
　　
　　 他的这句话和他的笑容，一直暖暖的萦绕在我心里久久不能散去……为什么人面对着陌生人，都可以那么的友善热情，而对待自己身边的人，却又那么的冷漠甚至防备？单纯只为了利益？还是人天性的争强好斗？
　　

　　 出了门，我看了看表，快6点了，正在考虑我该去哪的时候，丫头给我来了电话：“蓝宇，提案怎么样？你把那个白什么的老怪物打败了没？”
　　
　　 丫头真是一个开心果，我不禁一笑：“呵呵，老怪物怎么会是我的对手？被我华丽丽的KO掉了，都不是一个级别的，赢了也不算光彩呀。今晚你打算请我去哪儿海吃一顿庆祝一下？”
　　
　　 她听了比我还开心：“太棒了！请你和琪少杨佳去吃重庆串串香吧！”
　　
　　 “额……丫头您还真大方，2毛一串的那玩意撑死不到一百。”
　　
　　 “不要总以价格来衡量价值，你这满身铜臭味的家伙！”
　　
　　 “那你下班了没？我去接你？”
　　
　　 “下班了呀，你没在公司？听你那边挺吵。”
　　
　　 “出来办事，要不我就不去接你了，回公司那看着烦。重庆串串那忒多人，我先去那号位置吧，你给琪少打电话吧，咱就在串串那见面。”
　　
　　 丫头还是察觉出了我的不自然，紧张的问道：“回公司烦？不会这次提案你输了吧？”
　　
　　 “没输，也不算赢，哎一言难尽。等会见面说吧……”
　　
　　 重庆串串香，我到了没多久，琪少和杨佳就来了。看杨佳的气色好多了，一脸淡淡幸福的微笑，琪少一见我就跟我瞎侃：“得，升官发财了吧，这才想起哥们！蓝总监，您想怎么炫耀来着？”
　　
　　 “去去去，老子这几天都忙得不成人形的刚解脱，而且还是一白忙活！”趁着丫头这种职场白痴妹没在，我跟杨佳说了说今天提案的事情，陈怡蒙的那段倒是没说。
　　
　　 杨佳听完只是淡淡一笑：“正常，当兵的冲锋陷阵，当官的吃个现成。翔宇这种不大不小的公司，就是这么恶心的了。把心放宽，我也打算辞职了。”
　　
　　 我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人各有志吧。况且，杨佳只是一个已经出局了的人。
　　
　　 杨佳让琪少去拿串串，看琪少走远了，她跟我一笑：“蓝宇，我发现你现在的眼神跟以往不大一样了。”
　　
　　 “有吗？”我一愣。
　　
　　 “你的眼神以前是散的，没有焦点。但是今天，我看到你的眼神很坚定，还带了点狠，你现在整个人散发的气息就带着股冲劲，也就是说，你已经不迷茫了。你……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想换个活法……”我把玩着手里的火机。

　　丫头来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追问我提案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笑了笑：“打败了白老怪物，不过半路杀出了一个小猿人当了程咬金。”
　　
　　“什么跟什么呀？什么小猿人啊？”丫头瞪大了她求知欲的眼睛。
　　
　　“也没什么了。没事，还算是赢了，但还是要多出力去完善这个事情。”说着我轻轻地拍了拍丫头的脑袋瓜子，看着她的小脸蛋，而且一看还看呆了。我不知道当时我为什么会愣住，只知道我当时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干嘛呢？”丫头看我盯着她一直看，忙双手抹了抹脸，一边紧张的问道：“我脸上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边纳闷自己为什么会盯着一姑娘的脸蛋发呆，一边开着玩笑：“很少能碰到能让我看呆了的美女，丫头属于第二个。”
　　
　　丫头小脸一红，躲开我的眼睛：“滚！少拿老娘开涮！”
　　
　　“丫头……其实我觉得你，做个西瓜太郎头，会更好看些。”我拨了拨她的刘海，一边联想她该换个什么发型会更好看些。西瓜太郎头，就是前面的刘海一刀切的平平一线，留到眉毛的地方，像一锅盖顶头上似的，挺傻，不是每个人都适合，但合适的人做这个发型，我觉得挺可爱。
　　
　　“滚！傻不拉叽的！”丫头的小脸更红了。
　　
　　“不过也是。丫头，无论你什么发型，在我心里，都是那么的动人。”我无视杨佳的存在，继续说着。这句话，有玩笑的成分，也有股暧昧的味道。其实，后来看了《我的青春谁做主》，我看着钱小样的刘海，一边想着丫头，心里泛起的就是那种甜甜的、傻傻的感觉……
　　
　　“对了蓝宇，你生日快到了吧？大学后，我们就没在一起庆祝过吧？”琪少一边把串串放进锅里，一边说道。我愣了愣，才想起自己的生日，苦笑了一下……也只有琪少，自打我们大学认识后我过的第一个生日，每年都记得我的生日，无论我和他身处何方，他都会在我生日那天给我打电话，这一点，只有我老婆能做到。而我，从来就没想起过琪少的生日，还有林芊芊之前的多位女友，没有一个的生日我能记住，是我这个人太善忘？还是过于冷漠？
　　
　　“原来您还是一天蝎男呀？也怪我没及时发现，其实你有了天蝎男的所有缺点：小心眼、狭隘、阴险、自私、记仇、报复心强、复杂、冷漠！”丫头冲我做了个鬼脸。
　　
　　我笑了笑：“得，所有的缺点我都具备了，优点嘛，就只有一个，温柔……”说罢我轻轻的挑了挑丫头的下巴：“昨晚，你感觉怎么样？”
　　
　　丫头甩开我的手：“蓝宇，你没救了……”
　　
　　琪少咳嗽了两声，打断了我跟丫头的打情骂俏，像下定了决心似地，跟我说了三个事情，一个比一个让我震惊——
　　
　　一、杨佳已经彻底离开小彭总，原来那套房子是小彭总送给她的，是她名下的物业，她不住了，租出去，等市道好了就转手卖掉。小彭总给的卡上面有10万块，加上她和琪少的一些积蓄，他们决定趁着08年的地产低谷期，着手购买一套便宜的80平左右的两居室，而那套房子装修完毕之时，就是他们结婚之日。
　　
　　二、杨佳过几天身体恢复好点后，会去打掉那个孩子。未来，琪少不介意到底有没有孩子，他只想和杨佳好好的在一起，共同度过开心的不开心的日子。
　　
　　三、不单是杨佳给公司提交了辞职报告，而且琪少也因为刚上班就请假甚至旷工多日去照顾杨佳，已经被公司开除。两口子现在双双成为光荣的下岗工人。
　　
　　看他们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三件事时还是一脸幸福，我瞪大了眼睛，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两口子不约而同的失业了，他们还能笑得这么甜蜜幸福？还有孩子的事情，这是一辈子的事儿啊！
　　
　　杨佳对我淡淡一笑：“蓝宇，是不是觉得我和琪少很不现实？”
　　
　　我狠狠地点了点头。
　　
　　“你太浮躁……”杨佳给我倒了杯茶：“你总是喜欢在吃饭时喝酒，单这点就很不好，其实，喝点茶，甚至只是白开水，淡淡的味道，挺好，就跟生活一样。生活原本就应该简单一点，得之，我幸，不得，也没什么不幸。人如果过得太复杂，真的挺累。”说完她伏在琪少的肩膀上，微笑着闭上了眼睛。琪少傻笑着抚弄她的头发……
　　
　　这个温馨的场景给我带来了太大的震撼，直至今日，我都不能完全读懂他们的幸福，简单的、平凡的甚至在常人眼中是没有追求的幸福。当然，上天眷顾，杨佳在一年后竟然奇迹般的怀孕了，琪少的，还是一炮双响的双胞胎！真应了他们的那句“得之，我幸”……
　　

　　
　　我承认，我浮躁。我实在难以理解杨佳和琪少的转变，我眼里只有两个字：钱，权！
　　
　　我告诉自己，要做我应该做的事！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任何场合，我脸上都挂起了微笑……
　　
　　作为事业一部的策划副总监，除了领秀新城，其他的项目我都只会蜻蜓点水的看看，当然我会要求每个项目的所有策划方案和计划必须提交给我，目的只是树官威。但所有提交给我的东西，我看了后只给方向性建议，但具体到执行策划方案里，特别是推广计划，我不给具体意见，因为这里面多少都会有些跟推广渠道吃回扣的猫腻，我不想影响别人的实际利益，这样不得罪人，皆大欢喜。
　　
　　说到回扣，这是一个中国特色的东西，任何广告媒体的发布，都必然会准备着5%以上的回扣给拍板人，比如一块几十万的广告牌，你要能给广告发布商拍板确定投放，那就是好几万的回扣，业内一句话：销售靠炒房，策划吃回扣就是这么一道理。领秀新城每个月的推广计划，其实大部分都是我可以吃到回扣的渠道，无奈甲方的陈主管也是一人精，大笔一挥全部改掉，不用看也知道，都改成他能吃到回扣的关系渠道了。谁让别人姓甲我姓乙呢？我也只能眼红着看他吃肉，自己连汤都喝不上。乙方就是这样，没有实权只能建议，要不干嘛那么多人挤破头的想进甲方？
　　
　　而白勇这边，我不再和他正面冲突了，也不急于跟他套近乎，只是开始常跟老蔡抱怨陈怡蒙的种种不是，当然这些坏话都是我杜撰出来了，什么神经病啊，加班狂啊，老妖怪啊，还有就是这次内部比稿失利她把全部责任都推到了我头上，老给我小鞋穿等等。我相信，我在那天离开陈怡蒙办公室摔门时所说的五个字，加上老蔡添油加醋的白勇汇报的我的抱怨，都会形成很好的效果。
　　
　　小袁总这边，我刻意的跟他拉近距离，项目大小问题，我都要跟他汇报征求他的意见，虽然他的意见让我十分的嗤之以鼻，但我还是装作了一副满心崇拜的模样。还有无论项目上忙不忙，我总在他面前不忙装忙，一脸怨妇样的跟他诉苦，说压力怎么怎么滴大了，说自己怎么怎么滴劳心劳力又无力回天了，任何工作，先把困难无限放大。至于如何在下班后，夜场里应酬他，我还在思量，一般的小姐，谁都能帮他找，我给他找那就没意思了，我思量着给他物色一女子，倒也不必绝色女子，绝色女子也看不上他这种靠着大哥发迹的小人物，只是要求这枚女子必须能放开来玩，但也要给人以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总之就不是小姐那样的给钱就能上的角色。当然，经过一段时间，最终能不能把裤子脱掉，那就是小袁的事儿了。
　　
　　领秀新城那边我每天下午会去一趟，蒋蓝蓝在知道了杨佳自杀的事以后，没再像以前那么张狂的对我冷嘲热讽了，她给了我9000元炒房分的钱，告诉我还有几个意向客户她压了下来，等下个月再处理，配合好我和陈怡蒙的工作。她态度的转变让我感到有点吃惊，看来杨佳的事，对她的触动也挺大的。是人性本善？还是她已经开始怕了？
　　
　　陈雪娟依然是三天两头的旷工迟到，我每次去到项目时，不是人不在，就是看她在化妆或者QQ聊天，坐她对面的小李已经无法忍受这样的同事了，每次见到我总要跟我诉苦，我一笑置之，心里却有另一番盘算……
　　
　　陈怡蒙也察觉出了我的变化，心照不宣的，她也开始刻意的在很多场合批评我，形成与我不和的假象。但在下班后，QQ上，都会跟我分析每一天发生过的事。

　几天后，老袁终于出现了，召集两个事业部的管理层开会。会议上，小袁总把他交融好的方案给老袁看了看，老袁看完后的表情还算满意，说了两个字：“不错。”说完就埋头在他的笔记本上潦草的写着。
　　
　　我和陈怡蒙保持着不变的微笑，我看到小袁总很厚颜无耻的咧着嘴笑，看到白勇没微笑，但起码没把马脸拉下来，他也知道既然无力反抗，不如尽情享受的道理。
　　
　　老袁写了5分钟，会议室就安静了5分钟，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他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写好后，老袁抬头对我们笑了笑：“怎么？大家都没话说？这个方案就这么完美了？”
　　
　　继续沉寂……
　　
　　“嗯，方案我在看看……那个，现在两个事业部，工作进展怎样？大家还适应吧？”
　　
　　没人说话，沉寂了半分钟，我举手了。老袁微笑的向我点了点头。
　　
　　“老大，压力大呀……”我考虑过我应该怎么称呼老袁，最终决定叫他老大，匪气一点，显得我比较江湖和直爽：“现在各个项目的策划工作我现在都要管了，领秀项目我有点鞭长莫及了。”
　　
　　“哦？有什么建议？”老袁若有所思。
　　
　　我面不改色：“在领秀项目，我想提拔一个得力干将起来担任策划主管，分担我在那边的具体工作。人选我已经考虑好了——陈雪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