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柳絮飞起的时候

　　一
　　
　　窗外，漫天的柳絮飘飞着，偶尔从窗口飞进一朵，我伸出手一下子便将它逮住了，正在讲课的老师深深的瞟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我装作没在意，看着手中洁白而柔韧的柳絮，觉得自己有些残忍，这原本自由自在的东西，可我偏偏要它为我停泊。
　　
　　黑板上的电路图画得老大，可我怎么也看不明白，我觉得自己真笨，那么多交叉来交叉去的白线，别人怎么就看得懂呢？
　　
　　春风吹得很轻柔，天蓝蓝的，白云也似柳絮一样游来游去，只是任凭我怎样伸长胳膊，也够不到它。柳絮飞起的天空很美很美，仿佛仙境一般。我的心在这片刻之间忽然释放，老师的声音飘得很远很远，仿佛在天际。
　　
　　二
　　
　　刚刚测试过的物理成绩出来了，同学们蜂拥而上，把物理课代表团团围住。我也走过去，菲已经从人群中挤出来了，气急败坏地骂道：“又不及格。”我的心顿时抽紧了，不想去挤，便静坐在一旁等同学们散去。常常有些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个弱者，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承受生活中的挫折和不幸。
　　
　　在各种喜悦和哀叹中，同学们渐渐散去。我缓缓地凑过去，慢慢地翻着成绩册，迅速地搜索着自己的名字。
　　
　　“欧凡，这次及格了吧？”浩走过来不经意地问。
　　
　　“还没——噢——，——，——及格了。”我的声音里充满了抑制不住的兴奋。
　　
　　“你真的那么在乎成绩吗？”浩又问，他怀疑的口气在我听来更是一种讽刺和鄙视。
　　
　　我抬起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间气愤极了，便冷冷地道：在乎。
　　
　　窗外，柳絮依然在飞。
　　
　　三
　　
　　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死党们都神秘兮兮地为我准备生日礼物，我也不知道像玩具小猫小狗、布娃娃这一类女孩子们的流行物我会收到多少。说真的，我并不希望她们别出心裁地为我制造多少浪漫气氛，一个安安静静的日子——甚而没有生日烛光——每人送我一本笔记本，此外，再合送我个大音乐盒就足够了。那样，我会将自己十八岁以后的人生经历都记录下来，伴随着星星点点、闪闪烁烁的音符，我敢说，这才是我一生中最珍贵最值得记忆的东西，会胜过一切的……
　　
　　菲把我叫到拐角处问：想要什么？我送你。面对她充满真挚的眼光，我咽下了想要说的话，忙道：“你送的，我都喜欢。”
　　
　　我悲哀自己的虚伪，却又那样的无奈。真的，有些东西是不能选择的。
　　
　　四
　　
　　这几天班上流行交笔友，尤其是女同学，她们个个兴高采烈，而又神秘兮兮。或许，每个女孩子都喜欢为自己营造一种浪漫。我却不，我只注重我的柳絮。
　　
　　我竟然收到一封来自监狱的信。一个同龄人写的，一个因父母离异过早踏入社会而堕落入狱的同龄人。他说他只是选择了地址而胡编乱造了个人名，有缘的话就成为朋友。
　　
　　他的文字很粗糙，语句甚而不通顺，可从字里行间流露出的那种质朴善良而又倔强的性格在我心里激起了强烈的震撼。
　　
　　望着窗外自由飘飞的柳絮，想着千里之外一个陌生的铁窗少年，我无法理解生活，但我也只有这样理解生活。
　　
　　五
　　
　　母亲来电话要我回去，她说做了好吃的为我庆祝生日。我拒绝了，电话那头，母亲哭了。我也哭了，可我还是硬起心肠将电话挂了。
　　
　　生日，生日于我而言，又算什么呢？
　　
　　我为自己点了首歌。
　　
　　深夜，朋友走了之后我打开了收音机歌声缓缓流出：
　　
　　天上有无数颗星星，
　　
　　那颗最小的就是我，
　　
　　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
　　
　　我又一次偷偷地哭了。梦里，我已变成了柳絮，飞呀飞呀……
　　
　　六
　　
　　浩竟然问我为什么点那样的歌给自己。看着他，我静静地想这个与我一起长大的无忧无虑的男孩子，忽然间发作一样顶回去：为什么？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会是个弃婴，一个被养父母捡回来的孤儿……
　　
　　浩满脸惊异，语无伦次：你——你——
　　
　　看着他那表情，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转身便跑，身后留下他一串串急切地叫声：欧凡，欧凡……
　　
　　柳絮还在飞，它不了解我，它是无忧无虑的精灵，它不了解我，不了解……
　　
　　七
　　
　　我常常在想一个同样的问题：人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我总想不明白。
　　
　　你是一个孤僻而又有点疯狂古怪的女孩子。我常想起浩说过的这句话，我并不十分认同，然而会常常记起。
　　
　　天气很暖和，阳光柔柔地照着，柳絮飘得有些稀疏了。坐在操场边的柳树下，我尽情地享受着春天的这份挚爱，老师的话又响起在耳边：你是成熟了，还是更幼稚了……
　　
　　飘柳絮的季节就要过去了，这是我心中唯一的遗憾。菲跑来找我，说我母亲来看我了，我眼睛一热。
　　
　　八
　　
　　柳絮散去了，渐渐地化成了母亲鬓边的白发，而阳光却一日日地强烈起来。我也穿起了轻快的凉鞋。
　　
　　浩来找我道歉，并说会替我保守秘密，我反问他：“你同情我吗？”也不等他回答，我就转身走了。我知道，自己的背影和脚步里充满了坚强。那一刻，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礼拜天回家，回那个一直一直等待我的家里去看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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